多么讽刺,生而为人,是优是劣,全是“上层人”说了算。
当跨越阶级的道路被封死时,便开始寄望于上层人“漏”下的基因。
不管是修,还是刚才那些孩子,都不过是时代洪流下的牺牲品。
唯一的区别在于,修的运气稍好一些,没有遗传到有害基因。
不然作为弃子,他下场比起刚才那些孩子,不会更好,只会更惨那个小朋友虽然家境颇为拮据,父母却愿意缩衣节食,给他打针。
修显然不会有这样的待遇。
不知不觉间,谢黎已经走到一幢烂尾楼下。
这幢烂尾楼高得惊人,似乎有五十多层,零零散散住了不少人,底层甚至开起了商铺。
霓虹招牌忽闪忽灭,人群熙熙攘攘,噪音如潮水般朝她涌来老板热情的吆喝声,互相问候爹妈的讨价还价声,全息影像的揽客声,以及角落里消音器一闪而逝的闷响。
谢黎心想,如果修只是一个普通人,那他肯定有着不可忽视的“基因病”,轻则红绿色盲,重则智力障碍。
唔,如果他有智力障碍的话,那他们肯定谈不了恋爱了,但肯定能满足这小子被拯救的愿望。
如果是别的“基因病”的话,他像现在这样死皮赖脸一些,她再凑合凑合,也不是不能谈。
问题是,一个从小患基因病、不被父母喜爱的人,有可能像现在的修一样无耻吗
答案是否定的。
而且,她一开始之所以会救下修,也是因为他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她撞了他。
不然以她的开车技术,估计只有老眼昏花或车载ai失控,才会撞人。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开车技术烂得要命,二天两头撞伤路人,有“基因病”的人也经不住她这么撞。
可能还没来得及一见钟情,就先一命呜呼了。
谢黎苦笑。
所以,修只是一个普通人的话,他们反而走不到一起。
他必须从小亲缘淡薄,竭尽全力留在公司,一路搏杀到高层的位置,冷静运筹,一步步侵吞藤原升的势力,抢夺到菌根网络的控制权,变成耳听八方的怪物才有可能跟她相爱。
是她太过冷漠,还是她要求太高
都不是。
是她太过抗拒亲密关系,只有这样的修,才能强行进入她的生活,让她习惯他的存在。
普通人没有这样的能力,也没有这样的心机引诱她。
谢黎想到了一个成语天生一对。
换作以前,她打死也不相信,自己会跟生物科技的ceo是天生一对。
但事实就是如此,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这样费尽心思引诱她了。
她是暴风雪里的独行者,如果不是修假装“谢启则”拦下了她,她可能永远都不会想到停下来看一看。
她会一无所知地继续往前走,朝忽远忽近的海市蜃楼般的小镇灯火走去直到冻毙于风雪之中,孤独死去。
但停下来看一看,究竟是好是坏呢
谁也不知道。
谢黎走到尽头,无路可走,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天台。
来都来了。她绕过一堆晒棉絮的支架,走到天台边缘,吹了一会儿冷风,然后单手撑着栏杆,轻轻一跃坐了上去。
自上而下望去,整座城市显得萧索而死气沉沉,灰白色的雾霾阴沉地压迫着每一个人。
算了,她想,吸掉了奶茶里最后一颗珍珠。
她救了那么多人,其中不乏罪人和疯子,再救一个最疯的又会怎样
谁让她天生耳根子软,谁向她求救,她就会回应谁。
更何况,她还喜欢他。
不,是非常喜欢。
尤其是他全心全意地依赖她时。
发现“谢启则”真实身份的那一瞬间,她的内心其实升起了一丝微妙的快感。
修已经站在了最顶端,却还是向她求救。
她也是人,也会有冲动、欲望,不为人知的幽暗癖好。
他站在世界之巅,居高临下却对她依恋不已的样子正好满足了她的怪癖。
她愿意对他伸出援手。
只要他听她的话。
想到这里,谢黎正要掏出手机,给修打个电话,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手机被两个小毛贼偷了。
“”
她正要转身跳下天台边缘,忽然若有所思地一抬头,正好对上了不远处修的目光。
他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死死地、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眼神几近惶恐。
这是她第二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上一次还是她说喜欢他的时候。
谢黎有些疑惑,刚要开口询问,下一刻,只见数不清的白色菌丝如浪潮般汹涌而至,以前所未有的生长速度侵占了天台的每一寸。
不知是否菌丝生长得太过迅速的缘故,他的眼中也爬满了密集的菌丝,在眼球上疯狂挣扎蠕动。
在此之前,他一举一动再怎么古怪癫狂,神情也显得轻描淡写、游刃有余。
现在,他的面部表情却完全失控,手指也在急剧颤抖。
跟兴奋到颤抖不同的是,这一次显然是因为恐慌到极点,大脑对身体失去了控制。
恐慌到这种程度,简直像是看到了这辈子最为恐惧的场景。
可是,谢黎迟疑地想,她好像什么都没有做吧
就在这时,修缓缓开口了,声音嘶哑刺耳,带着令人不安的震颤感,似乎来自成千上万个不同的发声器官
“你宁愿死,也不愿意跟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