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垂着头,只觉得对面一丝声音都没有,他就继续流畅说了下去。
「赵家如今的主张是,诚国公枉死,和离书也是假的,所以他们不肯立刻安葬诚国公。一切都要等顾夫人回京。顾夫人一回京,就应该回诚国公府,与他们对质。」
「如果诚国公的死,是顾夫人使人主使,就要顾夫人下狱为诚国公偿命。如果诚国公的死与她无关,也要她在诚国公灵前叩三百个响头,为诚国公守孝三年。」
「此事已经朝野震动。国公府门前每日都是围观的百姓。宫中太后也发了怒,朝中大理寺已经接下了赵温的状告……」
「够了。」燕王道。
信使行礼退了下去。
燕王面色冷漠,径直走向清沅,抢过她手中那一遝信就要撕。
清沅又抢回来,哭道:「你这是做什么!」
燕王道:「你放心,什么事都不会有。他们不敢直接冲我来,所以冲着你而已。你不用理会。」
他说:「我不会让人伤你分毫,更不会让你回诚国公府,去大理寺。」
清沅看着他,他眼中有火。她说:「你先冷静些,我们回了京,先看看情形再说。」
燕王神色有些古怪:「再说什么?」
他脸色一变:「难道你真想回国公府?」
清沅心累:「怎么会……回去了,只怕要给赵逊陪葬。」
她伸手抚了抚燕王的脸,柔声道:「我只是不想你那么为难。旁人劝你什么……你要听着些。至少表面上听着些,这才是贤明的摄政……」
燕王一听这话,就知道她什么都知道。他身边人劝他什么,她都知道。
「我不会负殿下……」清沅依依不舍地摸着他的脸,「只是我们再多等一等……殿下?」
燕王有些失神,他听清沅唤自己,回过神来。
他忽然平静了许多,说:「也好。我们的婚事缓一缓……先平息了这件事情。」
清沅抆了抆眼泪,勉强笑道:「好。就这么说。我先回房了。」
她转身离开。
萧广逸看着清沅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面。心像要炸开——好像一锹雪盖在火上,刚刚还是火热,一眨眼就只剩灰烟。
他张了张口,道:「郑十九,给我……」
他突然顿住,嗓子里有些痒,他用力咽了咽。
「给我……」
他伸手一把扶住旁边的桌子,另一只手捂住嘴,但血已经大口涌出,漫出他的手指和掌心。
郑十九慌忙扶住他,一边大呼:「快叫御医!」
燕王拿开手,低声道:「慌什么……不要大呼小叫……」他不想让清沅听见这动静。
但他这一句话才说完,就再也撑不住,弯腰又是哇一口鲜血吐出。
清沅刚转过屏风就听到一阵喧哗,夹杂着郑十九呼御医的声音。她整颗心猛的一缩,踅身飞奔回去。
只见一群人已经将萧广逸扶到榻上躺下。萧广逸面色惨白,嘴唇紧闭。
地上那一大滩血,还没人顾及清理,格外刺目。
清沅待了一下,立刻扑到他过去握住他的手,他的手上也全是血。她一边用帕子为他抆手抆脸,一边低声唤他。
「广逸……广逸……」
萧广逸抓着她的手陡然一紧,他绷直了身体,翻身又吐,血全吐在清沅的帕子上,清沅扔了帕子,慌忙揉着他的背,她不知道如何能让他好受一些。
她泪如雨下,哽咽道:「我哪都不去,哪都不去。就在这里陪你。」
但燕王的血止不住,等姚御医来的时候,他又吐了快有小半盆血。即便姚御医,看到这情形还是大吃一惊,失声道:「糟了!」他不再多话,立刻为燕王施针,又叫人赶紧去煎药。
萧广逸昏昏沉沉,双手冰凉。清沅满面泪痕,只是不停用热水为他抆拭。
他失血太多,已经昏了过去。
等萧广逸安静了些,没有再吐,只是昏睡。清沅才与姚御医到一边说话。
清沅这才看到自己半只袖子上都是血迹,她忍住泪水,知道这时候不能浪费精神,她问:「御医刚刚说糟了,是为何?殿下到底如何?」
姚御医说:「殿下是胃痈,这样呕血之症,应该是内痈破了。之前就说了,外痈还能割去。内痈这样,却不能动刀——传说中裴闻仙裴神医曾经做过这样的事,但裴神医早已仙逝,当世无人敢做这样的事。所以内痈破了,还是只能靠汤药,看它能不能止住。所以夫人,这几天殿下可能陆陆续续还会吐一些血。」
清沅听明白了,她说:「御医的意思是,这只能听天由命了?若是能止住血,那就是万幸。若不能止血,又会怎样?」
姚御医不说话了。
清沅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慢慢道:「我知道了。」
她慢慢坐下来,道:「姚先生,和我说说吧,燕王的身体怎么就这样了,我又该怎么照顾他……」
姚御医道:「殿下本就不算体质强健之人,在宁州这样的苦寒之地,又行军作战,损耗太大了。再者早年还有中毒的事情……」
清沅猛然抬头:「你说什么。」
姚御医噤声。
清沅分明听到了中毒两字,她追问:「他什么时候中的毒?谁给他下的毒?」
姚御医叹了一口气,道:「这事,殿下不允许我说,尤其是对夫人说。我只能说,这位下毒的人,本该是一位最亲近最爱护殿下的人。至於其他详情,等殿下醒了,夫人亲自问他吧。」
清沅一瞬间像被人摘了心,摘去了所有声音,她疼得说不出话来。
她已经全明白了。